投资者的选择与命运

20200311

“蓝色空间”已经抽真空，全员着宇宙服，等待着那最后的时刻。四十多亿年来，生存从来不是理所应当的。

1.病毒

冠状病毒疫情横扫全球，金融市场剧烈震荡，媒体上全都是关于病毒的消息。似乎之前静好的岁月突然消失了，意大利成了欧洲的武汉，一向高贵的洋大人也和中国人一样野草一样的死去，只剩下一个三位数的数字。欧盟告急，美国也出现疫情爆发的倾向，连一贯嚣张的大统领也不得不紧张起来，因为他的副总统刚和病人的密切接触者握过手。

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无缘无故的，更不是飞来横祸，仅仅是自然法则而已。人们仅仅过了十几年，不仅忘了非典，也忘了战争和死亡，忘了生存是需要条件的。对大部分美国人而言，中国只不过是个远处的地名，疾病和死亡都属于别人。对于基金经理们而言，新罗马的牛市似乎无穷无尽，早就忘记了08年和01年的恐惧。巴菲特在公开场合推荐买入ETF，而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ETF里有什么成分股。

直到病毒来临，股市竟然还在2月19日创新高。投资者对大洋彼岸的情况视而不见，尽管在去年上涨了80%以后，苹果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大股，世界第一大公司，而这个公司的大部分产品是在遥远的中国制造的。

一个永恒的王朝已然成型，它飞碟状的宫殿是加州地上的金字塔。信徒们举起手里的iphone，亲吻乔布斯全息投影的脚趾，并接受大祭司巴菲特和段永平恩赐的鸡汤。

2，十年前

今天我们拿着教主开过光的iphone躺在床上看行情时，应该回想一下十年前，也就是2010年，那时我还年轻，我第一批买了iphone4，像个宝贝玩具一样天天玩，但并没有什么软件可以使用。那时候没有苹果帝国，也没有什么移动互联网，我在看其他东西。

那时候最火的话题是“通胀”。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不久，量化宽松一轮一轮，大家担心钱变水，买房炒股，买黄金，全民抗通胀。我记得当时比特币也是那一年搞出来的，但是我是2013年才买的。

这是一篇当时典型的研究报告，是我保存的上百份类似报告中随便抽取的一份而已。

里面数据，图标详实。几十页东西几万字。想必这个某某证券的分析员当时一定下了功夫。数据都研究到当时的十年前了，最后的结论就是做多金银铜铁，全球大通胀，金属抗通胀，推荐了几个个股。

十年过去了，想必这位研究员孩子都上中学了吧？现在可能正在家里上网课，他可能也当上研究所所长了，还在焊三千点？ 不知道他有没有实现”财务自由“。当时这份报告里推荐的股票一个退市了，另外三个跌了四分之三。

命运的残酷在时间线上显露无遗。别以为科技行业的研究就好到哪去，2010年的科技行业报告大部分都在鼓吹基于NFC的移动支付，“三网融合”，“3G”。研究新能车的报告里推荐买稀土永磁材料，理由是要用永磁驱动电机来省电，因为电池容量不足。

眼看病毒横扫全球，世界格局又要巨变，但是面对巨大变革时人往往难以做出正确判断，不由得掩卷叹息。该如何抓住机会呢？

真是“烟雨莽苍苍，龟蛇锁大江”，只是不知黄鹤何处去，只能把酒酹滔滔了！

3，破壁

竞争是无穷无尽的，是宇宙的基本法则，是自然法。这不已经有些人被病毒淘汰了吗？同时这个病毒在竞争中也获得了进化。在人类社群的防疫机制面前，那些没有潜伏期传播，没有气溶胶传播的病毒都被淘汰了，剩下的病毒必然越来越厉害。

投资也一样。

按照有效市场假说，市场如果是有效的，也就意味着充分竞争。那如何解释长时间长度上的剧烈波动呢？就算按照积分的思想，市场在每一个时刻有效，它在长期也是无效的。这里的问题体现在哪里？

市场里买卖竞争的是什么？ 是盈利机会。市场虽大，但盈利机会相当有限。一个股票开始上涨，也就意味着其开始消耗盈利机会，越晚买入盈利越少（假定同一个目标价格卖出）。所以，所谓的充分有效是指在每一个时间断面上，投资者充分竞争当前时间断面上的盈利机会，但投资者无法与历史既已形成的价格对抗。因为投资机会业已被消耗。

宇宙虽大，但生命更大，生命无法以指数增长，同样账户盈利也不能。因为你在盈利过程中消耗掉了盈利机会。股票再牛，社会上的钱是无穷的，很快会把股票炒到天上去，进而让股票至少暂时的失去价值。

估值的上涨代表着长线的竞争烈度。估值持续快速的上涨，意味着在时间累积中该个股的竞争烈度急剧升高，以及剩余投资机会的快速消耗。

你不能再靠可口可乐致富，因为巴菲特已经致富了，他会把股票卖给你，你只能赚取一个股息，同时承受任何可能发生的风险。

同时你所投资的上市公司在实业的领域也在经历同样的事情——盈利提升，竞争激化，盈利下滑… 直到周期反转，消除竞争者后，才能开启另一个周期。

价值投资并不能消除周期。ETF也不能。

至此，寒夜中面壁者终于看到了宇宙黑暗的秘密。

4，竞争

现在我明白了上面那位研究员失败在哪了。站在2010年的视角上，如果和探索科技股失利的人相比，那些人还有探索未知付出的成本可言，资源股上的问题就在于没有考虑竞争。

从01年开始，世界资源价格坐上了火箭，随着中国工业化进程，全球资源进入一轮超大牛市。虽然中间有金融危机的干扰，在量化宽松等因素影响下，资源品在2010年后价格再创新高。

问题是，竞争也再创新高。不仅产量暴增，在建产能也暴增，库存暴增，股票估值也在上涨，吞没了可能的所有盈利机会。更不要说这位研究员的工作本身就是竞争的一部分：信息竞争。十年的资源牛市使世界上大量投资人对资源品投入大量研究力量，从产供销到地下储量，再到财经政策，新闻事件等等挖掘得一干二净，掘地三尺，实现了彻底的接近有效市场。

别人研究了十年的领域，价格上涨了十年的领域，产能堆积了十年的领域，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打开一个缺口，才能获得超额收益？ 这已经是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黑暗森林了。就连美联储的QE3，举全人类之力赌上货币信用也推不动了。

于是周期终于终结，包括稀土永磁。后面走出来的锂电池，恰恰是当时被忽视的板块，当时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抛弃稀土永磁电机，电池容量不可能加大。这才走出了锂电板块的大牛市，成就了特斯拉和一众概念股。更大的牛市从苹果开始，于无声处听惊雷，终于建成了地上的天国，也成就了段永平的业绩。

但我之前的文章说过，你不可能在别人赚到大钱的领域再赚到大钱。你要存一辈子的钱去买一股巴菲特的股票？

我之前的文章里引用过毛主席的诗句《蒋桂战争》也是这个意思。投资是一种高度竞争的事业，必须避实就虚，从对手薄弱处突破，如同革命一般。如果没有“军阀重开战”，红军又怎么能“直下龙岩上杭，分田分地真忙”呢？

从这个角度看，巴菲特五十年代投资股票这件事本身也是开拓无人区，向新领域进发，因为那时候没人敢炒股。

而今天人人买ETF，是否买了ETF就能赚到钱呢？

堆积了十年巨大利润的IT产业，研究到每个零件的电子产业链，真的能创造超额利润？

5，红色皇后的世界与投资者的命运

第一批买入苹果产业链的人是勇士。他们在没人用智能手机的时代通过自己的实践和合理推断，认定将来将是一个智能的世界。当我翻风生水起的投资记录时，被他超越时代的认知折服。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冒险，把自己的未来押注到不确定中。

李笑来2010 年买入比特币时，对比特币的认知（参见我之前的文章）现在看十分粗糙简陋，但那时他没有对手。他把全部知识、经验和勇气投入到不确定的未来中。今天你要用一万倍的代价去和他交换。

今天堆积了十年巨大既得利益的IT产业链，以及上面依附的投资者，业已在病毒面前显现出脆弱。未来还更将在左派等问题上显示出更多风险。无论研究了多少，赚了多少钱，云计算，大数据，人工智能，区块链， 5G新能车都有太多人在研究了。这不是一个良好的战场。

所以我相信下一轮牛市的主导板块不是科技股。

投资者仅靠跟随当前有效的盈利策略，长期看起不到增值甚至仅仅是保值的作用，因为随着逻辑展开，股价上涨，竞争很快会激化，基本面会相对弱化，风险会相对上升。ETF和价值投资也不行。投资者必须选择承担一定风险，走出一条没人走过的新路，并让其他人给自己抬轿子。

因此，就投资来说，要实现这一点，必须避开市场中因过度竞争而形成的，已知的任何脆弱的部分，花万倍的努力寻找新的增长点，绕开既有的竞争者设立的重重屏障，从一片黑暗森林，奔向另一片黑暗森林。

我很幸运没有在下跌中损失资金，但我们必须在这个熊市中为下个牛市做好准备。

尾声

然而真实的世界中，除了通货膨胀，还有天灾人祸，治乱兴替，比如这次的病毒。更远的看，君子之泽，五世而斩，能做到谢安这样经略三百年，也仅仅保存了一个姓氏而已。国家兴亡，文明兴衰，已经超过了任何人的能力范围。我们能做的只能是不断适应，不断斗争。

愛麗絲對紅色皇后說：在我們那裡，如果你努力跑了一陣，通常會跑到其他地方。紅色皇后不屑一顧地回答說：你們那兒太沒勁了。在我們這裡，你努力跑了一陣，僅僅足夠留在原來的地方。你要跑到其他地方去，就要雙倍努力地跑。歷史世界不是愛麗絲的家園，而是紅色皇后的家園。紅色皇后給予勝利者的唯一獎品，就是允許你仍然存在。—劉仲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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